跳舞的面

　　周末与朋友去一家新开张不久的火锅城聚餐。饮至高潮，朋友神秘地卖起了关子：吃过会跳舞的面吗？见我等皆一脸诧异，朋友越发神气起来：服务员，来两份跳舞的面。 服务员通过耳麦传达了我们的意愿，包间里旋即响起了带着浓郁新疆风情的音乐，踩着欢快的舞曲，一个维吾族尔男孩，在一个穿着一身宽袖丝绸红裙、梳着十多条发辫的维吾尔女孩的引导下，走进了我们的视野。男孩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戴一顶镶着串珠、金银饰片的花帽，穿一件领口、前胸、袖口绣着花边的白色合领上衣，一条青色长裤，脚上是一双靴鞋，充满民族特色和青春活力的服饰，不仅给我们带来了视野上的愉悦，也让我们感受到了来自天山脚下的丝丝清凉。

　　在我们毫不掩饰的注视下，男孩并没有局促或惊慌，只是微笑着，一只手放在胸前，略微向我们躬了一下腰。我注意到男孩躬身的角度恰到好处，就像他的微笑一样，只是表示一种礼貌和友好，绝没有卑躬屈膝和媚笑。男孩从女孩手里的托盘上拿起切好的方形面块，略略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和着舞曲的韵律，开心地跳起舞来。小小的面块，在他两只手臂的舒展和舞动之间，仿佛着了魔法一般，神奇地变细、变长，不断地被分解着。随着男孩舞姿的变换，丝丝缕缕的面条竟如彩练当空，云袖舒展，和男孩舞成了一体。 这个了不起的男孩，居然将传统的抻面手艺与民族舞蹈的精髓，巧妙地化成一种饮食艺术，并成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生存方式。曲罢舞歇。男孩把细细的面条认真地折叠好，放在托盘里，微笑着，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端过托盘，放在了我们的桌上，然后，依旧是一只手放在胸前，略微躬了下腰。我们被男孩优美的舞蹈和精致的手艺折服了，餐桌上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朋友是个豪爽的人，见我们兴致如此高，便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托盘里。男孩微笑着把钱放在朋友面前，端起托盘，转身离去。朋友怔了，叫住男孩：哎，傻小子，为什么不收我的小费？因为老板每月都给我开工资啊。如果再收小费，我会觉得出卖了自己的人格。傻孩子，开资并不影响你收小费的。你练了一身这么好的手艺，背井离乡，还不就是为了多赚些钱吗？ 男孩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也是为了赚钱，因为我必须得能独自养活自己。但赚钱并不是我做这份工作的全部意义。我的家里有很大的葡萄园呢！那…除了赚钱，还有什么呢？比如自我价值的展示、比如心灵的自由和快乐…看我们都在凝神倾听，男孩抿了抿嘴唇：跳舞是我们维吾尔族最大的快乐，能在舞蹈中工作，展示自己的舞姿和手艺，这本身就是一份千金难买的快乐呀。这些年，我和阿尔古丽离开家乡，走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不一样的山川草原和河流，不一样的风景和人群，不为什么所牵绊停留，这种自由浪漫的生活，是不是也是千金难买的快乐呢！男孩说这些话的时候，站在门口的那个维族女孩一直深情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眸像戈壁上的清泉，我想他一定是因为心中绽放着这朵高山上的红色雪莲，才有了这样富有灵感的表达吧。 包间外的大厅里人声嘈杂，靠近我们房间的一张餐桌上，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正在一边豪饮一边侃着：用什么样的金点子，才能一夜暴富。用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赚别人更多的钱。看着这个喝着雪山纯净水长大的男孩，我的心也仿佛流过了一道清泉。我忽然读懂了那些四海为家的吉普赛人：简陋的大篷车承载着他们自由的灵魂，四处流浪原来只是为了追寻心灵的家园。 带着几分敬畏，我小心地把面下到了锅里，雪白的面条在沸腾的火锅里依旧欢快地跳着——灵魂的舞蹈。在这样一个细雨霏霏的周末，这样的面条，不仅温暖了我的胃，更温暖了我的心，让我的精神不再饥饿。

　　【作者简介】 李玉兰,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散文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散文诗学会会员、省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鸡西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诗人协会副主席、启明文学社副社长，虎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人协会名誉主席、青少年作家协会主席。先后在《散文诗》《星星》诗刊、《诗林》《北方文学》《辽宁青年》《天池.小小说》《小说月刊》《华语诗人》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数百篇。作品多次获奖，并被收录到《散文诗精选》《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选》《中国实力派美文金典》《中国年度实力作家作品展》《黑龙江散文诗选》《青春阅读》丛书等,荣获2007年全国十佳散文诗人提名奖。著有散文诗集《玫瑰心情》、报告文学集《世纪骄子》、诗集《花开的声音》《一朵花打开春天》、散文集《摆放阳光》。多部电视专题片在省“好新闻”评选中获奖，并在央视旅游频道、省、市电视台播出。获2015年度黑龙江省书香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