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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可北:小学时的劳动

发布日期:2017-04-28

  文者其人

 

  徐可北,籍贯江南无锡,“文革”前50天出生在黑龙江八五二农场七分场。高中毕业离开农场去南方城市读书,毕业后流落到北方城市的一家军工院所工作。至今 年过半百,一事无成。且丧失科学研究志向,东施周先生弃医从文,也来尝试写字记述对黑土地的那份浓情。

  1972年~1977年,我在八五二农场七分场二连读小学。五年当中,不论是春夏秋冬的上学期间,还是寒暑假的休课时节,参加了不少学校组织的劳动。虽然依着时节更替参加了各种各样的农业劳动,但劳动课并没有出现在课程表上,或许是农场并没有把劳动作为培养革命接班人的目的,认为农业劳动是荒二代可以自然遗传到的本能,而将小学生劳动当作支援农忙的手段。40多年后的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有着浓浓的意趣,没有丝毫劳苦的感觉。

 

  北大荒尤其冬长夏短,农业劳作也是冬闲夏忙。春节要过去好长一段时间,回城市探亲的知青陆陆续续回到连队,农工们才从准冬眠状态醒来(如果没有去伐木),懒懒散散走出家门开始干活。三月烟花下扬州,那是江南的节气,北大荒在三四月份还是千里冰封的状态,这个季节的劳动主要是积肥和土法生产颗粒肥。

  小学生的积肥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老师在班上像布置家庭作业一样下达积肥量的指标,比如几筐粪,不限定劳动的时间和场所,要求学生将拾得的肥料送到指定的地点就是了。印象中,同学们似乎都没有取自家“茅楼”里的粪便,细想其缘由,连队职工每户家门前都有几分自留地,每年所施肥料来自于此,客观上形成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习俗吧。接到老师布置的任务,小学生们会一只手臂或拎或挎上个枝条编的口径约40公分的筐,另一只手臂拎着铁铲或扛上一把铁锹,去连队的大道上或居住区的过道上寻找马粪和牛屎。连队饲养的牛马并不多,每个班级一二十个孩子去都捡拾它们的粪便,并不是靠拼力气容易完成的,需要靠勤奋加上一点智慧。所谓勤奋是要经常在外面寻觅,所谓智慧是要思考连队的牲口会被牵引到哪里去劳作。当在这样的智慧指引下拾得两三抔刚刚冻结在地面上的像花卷或面包样子的牛粪时,其兴奋是无以表达的;如果出门在外转悠半天得不到一次巧遇,其懊丧也是不言而喻的。

 

  如果说拾肥是包干到人、散兵游勇的积肥劳动,而刨肥则是兵团会战的积肥劳动。战场多集中在连队到场部的马路南边那个公共厕所的西侧,场面壮观的时候,不仅仅是全校各年级小学生,还有连队农工排、机务排的职工。学生们有的从家里带上镐头,有的带上铁锹,这些农具都是家长们平时使用的,镐头的高度有二三年级小学生一样的身高,有着十几斤的分量。刨肥是将大片冻结的厚度在一米以上的肥土层用镐头刨下来,用铁锹装在推车上或是筐里,再运到指定地点。抡镐刨粪即是项力气活,也是项技术活,一般三五个男、女同学一组,男同学轮流负责抡镐,女同学负责堆铲。十几斤的镐头一次一次高高举过头顶,对于10岁左右的小学生,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是不必说的,但单凭力气蛮干也是难见成效的。镐头高高举起之后,有两点技能是要把握的,一是镐头在下落时凭它自由落下,不需用力,双手前、后手持镐柄让它从头顶向下画出一个圆弧轨迹,并使镐尖准确、重复地落入上一镐刨出的圆洞,二是在镐尖即将击入圆洞的时候手臂要突然加力,让镐尖再次重重地击震肥土冻层。镐尖刨入的越深,击入点越准,五六镐,多至十几镐撞击下来才可能刨出大块坚实的粪土,这要比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式零敲碎打的成效要高得多。

  北大荒漫长的寒冬挤兑得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到四五月份才开始春播。连队播种完全是机械化作业,没有给小学生留下劳动的机会。待五六月份小麦、大豆、玉米种子破土而出,间苗、除草的活计不是大机械所能完全胜任的,人工的劳作便逐渐开始多起来了。小麦从播种到收割,除了生长期内的一次飞机撒药,基本上是不需要田间管理的,大豆、玉米在生长过程中则需要细致的管理,包括初期的间苗、除草和后期的拿大草。

  二连是一个有两万多亩地的连队。印象中,这两万多亩地被粗分为1号到9号共九个地域,有的大的地域又被细分成若干小一些的地块,如3号地就有301号到306号。除草、间苗是比较细致的农活,需要将豆苗或玉米苗旁边的杂草用锄头除去,把密集处多余的禾苗用锄头尖剔除,却都不能伤及保留的秧苗。即使没有杂草,也需要用锄头在禾苗两边锄过,以铲松其根系周围的土壤。不论是扛了锄头间苗、除草,还是拎了镰刀拿大草,整个班级同学到达田间地头,一根一根垄分配排开,对于还没有学习面积公制与市制单位换算的小学生,还没有垄有多长的概念,只知道看不见垄的尽头,因为它已融入了远方天地相接的地平线上了。今日计算起来,对于一根面积1亩、宽度0.5米的田垄,其长度是667m2/0.5m=1334m,即超过了2.5华里。对于这样的农活,小学生往往会一开始就分配两根或偶数根垄,人行走在两根垄之间,在左边一根垄上秧苗的左、右两侧各拉上一锄头,换到右边一垄上再左、右各拉上一锄头。除草、间苗劳动常常是从早上开始,到了中午才进程过半,学生们要返回家里吃午饭,稍息片刻再回到田间继续劳动。如果劳动的地块离家较远,连队会安排马车或尤特兹(一种胶轮拖拉机)接送,如果是离家较近的地方,小学生们就会排好队由老师带回连队住区。相对于除草、间苗而言,拿大草算是比较粗放的活计,学生们拿着镰刀,将杂生在半人高度以上的大豆、玉米间的野草齐根割掉。因为前期作为田间管理的除草已经做过,一个月左右以后的田间杂草已不是很多,学生们基本是一路小跑就把杂草斩除了。这个时节田地里生长出的一种名为龙葵的野生草本植物结出的一串串被称之为“黑甜甜”的果实已经由绿变黑,吃起来味道特别香甜。一天劳动结束下来,同学们集合在一起时,就会看到每个同学的嘴脸上都有些紫黑色汁液的痕迹。

 

  夏季,除了除草、间苗、拿大草这三项每年都会参加的劳动外,间或还有给向日葵打叶子的劳动。这个时候已是七月底、八月初夏秋之交的时节,向日葵已长到超过成人的高度。为了让向日葵从土壤中汲取的养分更多地供给已开花结籽的葵花头,也为了让向日葵的根茎更充分地获得空气和阳光的滋养,在它的这个生长阶段需要将其根以上杆茎三分之二身高上的叶子去掉。这项农活似乎学生父母辈的农工没有做过,是交给小学生的专利劳动项目。每个小学生自备一根直径约20mm、长度在500mm~700mm的木棍,在种植向日葵的田间沿着垄沟行进,上、下挥舞棍棒,一路砍杀下去,煞有阿Q兄“我手执钢鞭将你打……”的豪放与痛快。

  北大荒小麦的收获季节在7月份,如果在这个时节不遇到多雨天,靠连队的两台自动、四五台被动康拜因(Combine)收货一万多亩的小麦是完全胜任的。麦收过后,焚烧康拜因脱粒后剩下的麦秸是一项小学生每年要参加的、也是最喜爱的劳动项目之一。

  康拜因收获两米左右宽度的小麦时,“吃进”麦子的麦穗在机器肚子里脱粒后会在其尾部“拉出”麦秸。麦秸的排出有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随“吃”随“拉”,这样会在康拜因收获过的麦田里留下一条条连续不断的约1m宽薄薄的麦秸铺子;另一种方式是“吃”进去之后将脱粒的麦秸积攒在后舱里,待积满后开舱门整垛“拉”出,这样会在收获过的麦田里留下一垛垛约1.5mm×1.5m×1.5m立方的秸垛。对于面积在上百亩、几百亩的一块麦地,往往是多台康拜因同时作业,因此收获后的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既有一条条的麦秸铺,又有一堆堆的麦秸垛。

  焚烧麦秸的劳动被俗称为烧荒,所使用的类似猪八戒耙子的工具被称作烧荒钩子,其实这钩子与八戒兄的耙子差别还是蛮大的,简单的做法是掐一段约1m长的八号铁丝或是直径更大一些的钢筋对折挝起,在其端部约200mm处向左、右两边平齐分开,开度达100mm,在两根分开的铁丝或钢筋端部后150mm处向下挝出90度的直角。铁钩做好后,再用更细的铁丝将钩子的柄端平行绑在一根长度3m左右、直径40mm左右木杆细的端部,要保证钩爪与木杆顶端有200mm以上的距离,才能保证木杆儿不被烧到。烧荒工具多是小学生自己加工制备,也可算是烧荒劳动的内容。

  烧荒既是轻松快活的,也是复杂而危险的。说其轻松快活,一是这项劳动不费多大体力,二是将大垛麦秸点着,片刻之后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心里特别痛快。说其复杂而危险,那可不是玩笑话,其复杂性在于将钩子卷起作为火种的麦秸团要适量,既不能太大又不能太小。如果卷起的麦秸量大了,可能会在跑向麦秸垛的途中散落,即使没有熄灭,再将钩子上残余的秸秆与引燃,或是浪费时间,或是残余的秸团太小,已不足再次使用。如果钩子上的麦秸量小了,就会在跑向麦秸垛的途中燃尽,造成半途而废。对于烧荒的这种复杂性还好面对,随着烧的多了,积累下一定的经验就能较好地把握住了,即使经验不足,也不过是效率低一些罢了。烧荒的危险性,那可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这种危险来自于风,烧荒点火前一定要正确识别刮风的方向,辩清风向后逆风而动。对于成条的麦铺,如果顺着风向烧,赶上风大的时候,你就会被大火所追赶,若是周边同学烧得快了,你就会被包围在火海之中,那是十分危险的。

 

  似乎只有在麦收时节的烧荒劳动,小学生们才能够吃到连队食堂送到田间的午饭,或者是猪肉包子,或者是馒头炒菜。半天烟熏火燎、驰骋奔跑下来的小学生,在田间地头就着水灵的黄瓜或是沙瓤的西红柿,三、四个馒头,或是七、八个,甚至超过十个肉包子都能吃下肚去,那种香甜、那份美满是后来人生中任何所得、任何所成都没有超越的。

  进入九月份,是北大荒的秋收季节。连队大面积种植的,除了大豆、玉米在这个金秋时节收获,还有土豆、萝卜等菜蔬。萝卜的种类虽然很多,但连队里多年来一直只种胡萝卜和青萝卜两种。胡萝卜的根茎是完全长在地面以下的,其个头虽然不大,但拽着缨子拔出来还是蛮费力气的,青萝卜体量虽然要比胡萝卜要大很多倍,但它的根茎大部分长在地面以上,生在土里的部分往往不足其身高的一半,双手掐住露在地面上的部分,不要费蛮大力气就可以将一根大青萝卜带土拔出。土豆的收获是粗放式的,履带式拖拉机牵引着耕犁在地里深深翻过,小学生们便跟随其后捡拾从泥土中滚落出的土豆,或是打碎大块的泥土,使裹在其中的土豆脱落出来。不管是萝卜,还是土豆,通常是装满一挎蓝或是一背筐,便送到田边或是田间小路上堆放起来,等待装车运走。

 

  玉米的收获,早些年全靠人工,后来才有了玉米收获机械。收玉米要用到背筐和钏子两种工具,背筐是一种用丛生的榛子树条在一个形如旧式自行车前轮上“人”字形叉梁上编成的椭圆形口深筐,叉梁多取材于硬杂木类的柞树枝,背筐的上口大而底口小,体量足有成人上半身大小。说背筐口是椭圆形是不够准确的,实际上背筐的柱面后半边是凸形,前半边是凹形,在其高度方向上的截面形状更像是平放的肾脏,略微凹进的前半边能更贴合劳动者的后背。背筐的空载重量约有三、四斤重,装满玉米时重量可达五、六十斤。钏子是一支长约150mm、宽约20mm、厚2mm~3mm的头尖尾平的竹片,其中后部有一个小洞眼,用一段粗棉线或布条从中穿入,结成姆指粗的绳套,可套在中指、攥在手心里使用。对于体重不过六、七十斤的小学生来说,掰玉米既是项重体力劳动,小学生掰到半筐,就得把筐里的玉米倒到田间专门开辟出来的用于堆放玉米的地带上。掰玉米又是项技术要求很高的劳动,先是把玉米包皮撕开,将露出的黄金金的玉米穗从其根部与连接的秸秆掰断,然后扔到背筐里。一撕、一掰、一扔,三个动作说起来简单,要做得麻利流畅、一气呵成才有效率,否则吭哧半天可收获不了几个穗子。一撕,是将钏子竖直插入玉米包皮头部,向上挑出一条口子,以左、右手的拇指、食指捏住挑开小口的两边包皮,同时向外撕开至整个玉米穗完全露出。一掰,是接下来用右手虎口朝左压握住玉米穗的根部,左手虎口向右攥紧穗柄的顶端,双手一齐向下用力,才能恰到好处将玉米穗齐根掰下,即省力又快捷,干净利落,否则不是将玉米穗掰断,就是在穗子与秸秆之间的连接柄上纠缠不止。一扔,是将掰下的玉米向后抛进背后的筐里,也是很有讲究。扔的力气如果小了,玉米穗头部的毛须会掉入脖领中,令人刺痒难耐;如果扔的力气大了,会将玉米穗扔到背筐外面,你回过头来还不能哈腰去捡,只能小心翼翼保持背筐直立蹲下去拾捡,否则筐里的玉米穗子会劈头盖脸砸将下来。

  与掰玉米相比,捡大豆就是件简单而有趣的劳动了。大豆的收割与小麦不同,麦穗长在秸秆的顶部,高出地面通常在400mm以上,即使康拜因的收割台在离开地面较高的高度上收割,也能够将麦穗全部收获。成熟的大豆,其饱含豆粒的豆荚是从豆棵的根部一直结到顶部,对于大面积种植的机械化收割来说,康拜因的收割台即使放的很低(太低又易触及高起的地面或大一些的土块),仍会在留下的约100mm高的豆茬上挂有一些豆荚。大豆收获的季节,学校便会组织小学生背上空书包去收割过的大豆地里采摘豆荚。这项劳动要一直弯着腰去做,时间长了即难受又枯燥,而且劳动成效也不显著。创新往往是在不满于现状的条件下产生的,一项“深挖洞,广收粮”的劳动在调皮、聪明的学生中应运而生。秋季,不仅是人类劳动收获的季节,也是所有动物劳作备冬的时候。在收割过的大豆地里,会看到有一些洞口,起初在单调劳动休息的时候,大胆、调皮的男孩子看到有老鼠钻进跑出,便找来木棍来掘洞剿杀。从洞口一直挖下去,不一定能够捉到老鼠,却常常会发现老鼠辛劳而精心储备过冬的粮仓,其中结结实实塞满了一大堆豆荚,全部缴获出来,能一下子装上半书包!这样的意外收获,不仅比弯腰在豆茬上采摘豆荚成效显著,而且情趣盎然。

  小学五年当中参加的劳动,除了上面所说到的,还有许许多多,种树、挖沟、扬场、晒场、收场、装豆秸、割大烟(罂粟)浆、掰大烟籽、打葵花头等等,限于篇幅不能一一细述。至1978年以后到七分场场部读初中和去八五二南中念高中,就几乎没有参加劳动了。写到此,想起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课文中对童年趣事一去不再复返的感叹:“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以此表达对小学生劳动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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